烈日灼心

【安雷】Summertrain

——我坚信孩童的感情是优雅而伟大的,他们献出一切,轻松而自如;他们相互敌视又彼此信任,最善于表达又最疏于表达,甚至连离开的时候,都带着大人们做不到的端庄和从容。



 

 

(1)

       一曲放学铃声还未播完,急不可耐的孩子们就像一群被猎枪打散了的鸟儿似的纷纷扑入家长的怀抱,把轻飘飘的书包扔到爹妈肩上,大声嚷嚷着晚上要吃清蒸鲈鱼红烧肉。安迷修的师傅早出晚归,时间紧一阵松一阵,父母远在天涯海角忙工作,一年到头难得回来,让他活像半个留守儿童。

 

       他背着包弯腰在大人的腿间窜来窜去,腿林密不透风,连空气也流动不起来似的。安迷修攥着挂在脖子上的小黄铜钥匙,深吸一口压抑的空气然后闷住,假装自己是甄子丹,过红外线般地钻到了紧贴校门的人行道上。

 

       城镇的街道每天繁忙的时间不多,远离放学的幼儿园几步后,鸟啼虫鸣的声音便渐渐涌进了耳朵。安迷修惊异地发现路对面的一家房地产公司歌舞升平欢天喜地,大音响放着时下最流行的口水歌。有个西装男从隔壁另一家的玻璃门里探出头来,嫉恶地瞪视着竞争对手在音乐里摇摆的头颅。那神色中透出一股隐隐的哀伤,安迷修能想象出他后槽牙磨动的声音。

 

       他想起前阵子雷德在班上介绍的斑马的图片:那图片选得极好——,一上来就把全班震得不敢动弹。非洲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马嘴一咧,两排明晃晃的大牙像大刀背一般,鬃毛随风一边倒,粼粼地让毛发浮起细浪,怪诞的表情散发着诡谲的气息。

 

       半晌没有人说话,连格瑞的动作都凝固了两秒,然后才去推开嘉德罗斯明明白白写在草稿纸上的挑战。老师说,非常好,有请下一位同学,大家忙不迭地热烈欢迎,然后忘了给雷德鼓掌,弄得他十分委屈,一下课就凑到蒙特祖玛身边念叨:不差吧?我觉得很好啊!祖玛祖玛,你为什么不鼓掌啊?祖玛烦死了,小手糊到他脸上。

 

       安迷修只是想,艾比是不会喜欢斑马的吧?

 

 

(2)

       安迷修整个周末都在纳闷一件事:为什么一幢没有故事书上的城堡一半大的家对面的房子能吞得下这么多的家具?

 

       从他上午跑到废弃铁轨那儿漫步,到下午师父少见地得空带他出门散步,一卡车一卡车的大家伙远远地被运过来,散发着崭新的皮革,红木,丝绸的气息,还有书装满了箱子。

 

       师父说他们可能挖了几十米的地下室;安迷修更吓人,他猜房子下有个巨大的城池。最后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一心好奇对门儿搬进来何方神圣,指不定是中世纪哪块儿领主的后裔。

 

      虽说师父每天准时晚归,也都是在八九点左右,安迷修大多数时候都是独自一人。他们的家在一条安静的街道旁,整个镇上最不缺乏阳光的地方。

 

       夏日里环屋的长廊是灼热的,深深的阴影把后花园和蛙鸣都拢在一片阴凉之中。长长的,长长的坡道尽头横卧一条废弃铁轨,枕木两边生着又黄又脆但是依旧挺拔的狗尾巴草,一捋就纷纷扬扬地碎下来,刺得手心痒痒。

 

       正午的时候,渺无人烟的街道空荡荡,太阳把衣服烤化,黏糊糊地贴在前胸上、后背上、脖颈上,惹得满身痱子。师父不太爱吹空调,开着电扇摇着蒲扇,一脸祥和地说:夏天,痒并快乐着。

 

       安迷修知道他同时问候了蚊子,烦躁的始作俑者。

 

       安迷修视旧铁轨为基地,城堡,神仙的鹤与蓬莱岛。下午三点半太阳有消退的趋势,他就溜出去,沿着轨道走,或者在上面保持平衡——现在他已经很少摔下去了。他想假期,想骑马,想难题和红透的甜樱桃,想爸爸妈妈。他不止一次地朝铁轨尽头望过去,不知道他们是否跟夏天的结束一样遥遥无期,和暑假一样漫长而困倦,无聊又散落着微妙的甜蜜和惊喜。

 

        云朵仍然白花花地飘在天上,高,辽阔,任由霞光把它染成各种图画,每一刻都能吸引他的眼睛。即便它们呆滞着,好像一动也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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